杨苒苒与陈稷相识于去年的一场春日宴。
陈稷初见她时,便对她有了兴趣,奈何杨苒苒像一尾狡猾的鱼,始终若即若离地吊着他。
凭他陈稷流连花丛、无往不利的性子,怎能忍受有拿不下之人?于是他反倒被吊起了胃口。
杨苒苒深谙此道。
只需偶尔施些小恩小惠,一个温婉的眼神,一句欲语还休的关切,便能轻易从陈稷那里引出许多好东西。
不说旁的,那时兴的钗环首饰、精致的江南点心、精巧的西洋玩意儿,但凡陈小公子觉得新鲜有趣的,总会第一时间巴巴地给她送去。
包括那尊后来惹出祸事的“血玉观音”。
因前些日子血玉观音出事,哪怕杨小公子赌咒发誓他没有旁心,杨氏也责令杨苒苒不能再与他往来了。
直到杨苒苒被青慈阳逼急,寻了个时机,在城郊一处幽静的茶楼雅间里又去与陈稷见了一面。
她略略垂眸,用绢帕轻拭眼角,带着恰到好处的委屈与隐忍,添油加醋说了些在府中被青慈阳欺辱的遭遇,便轻易勾起了陈稷的义愤填膺。
“不是我不愿见你,实在是我在府中过得实在艰难。”
陈稷捏着酒杯,指节泛白,脸上满是愤怒,“你那表姐当真可恶至极……”
陈稷又顺势将当初宫外,青慈阳如何不识抬举冒犯于他的旧事说了一遍。
杨苒苒在一旁安静听着,适时推波助澜几句,将陈稷的愤怒激到顶点。
末了,她才抬起水盈盈的眸子,意有所指道:“姐姐她……行事确实是有些太过分了,步步紧逼,不留余地……可有……可有我能帮到你之处?”
陈稷闻言,眼睛骤然一亮:“你真愿意帮我?”
杨苒苒低眉垂目,长长的睫毛掩去了眸底的算计,“我也是被逼无奈。若能给她一点小小的教训,让她知道收敛,我在府中的日子,或许也能好过些。”
“教训?”陈稷嗤笑一声,带着几分不屑,“小打小闹的算什么本事,不痛不痒。”
他眼中闪烁着恶意,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着:“反正你那高高在上的县主姐姐,不日就要嫁给我那病入膏肓的大哥了。不如,我们来帮他们一把。”
杨苒苒故作不解地望着他。
陈稷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意,压低声音:“早日促成这桩好事,让他们生米煮成熟饭,岂不也是美事一桩?”
这个念头一起,陈稷心中便涌起一股扭曲的快意。
他爱美人,府中搜罗的姬妾无数,环肥燕瘦,各具风情。
却独独缺了杨苒苒这种看似乖巧实则暗藏心机的,更缺青慈阳那样呛口又高不可攀的。
一想到青慈阳那副高高在上、对谁都不屑一顾的清冷模样,最终却要嫁给他那个痨病缠身的大哥……再想到洞房花烛夜,他大哥身边还有个出身烟花之地却备受宠爱的美妾。
不知到时青慈阳看到自己夫君与那低贱妾室“琴瑟和鸣”会是何等表情?
陈稷光是想象那场景,就觉得血脉偾张。
再说了,他那大哥本就时日无多。等陈康一死,青慈阳成了寡妇,再被消磨掉一身傲骨锐气,那时……还不是任他揉圆搓扁,好好尝尝这朵高岭之花的滋味?
杨苒苒面上适时地浮现出犹豫和一丝恰到好处的“不安”,轻声问道:“你、你想如何做?”
“我那大哥,虽是个病秧子,却也是个痴情种子。”
陈稷半靠在椅背上,眼神轻浮地扫过楼下戏台上身段婀娜的花旦,语气带着嘲讽,“他府中其实已藏了一房美妾,琴瑟和鸣,恩爱甚笃。那美妾有个怪癖,酷爱蝴蝶,衣裙钗环皆以蝶入纹样,起舞时更是如蝴蝶穿花,翩跹欲飞,把我那大哥迷得神魂颠倒的,魂儿都丢了。”
“你从前和我说过此事,”杨苒苒故意装作听不懂,“可这不是在说我姐姐和你大哥的婚事吗?”
“你呀,还是太单纯。”陈稷笑看她,眼神里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得意。
他凑得更近,几乎是贴着杨苒苒的耳畔,说话也带着酒气,“男人嘛,本性如此,哪有真的只守着一个的?我大哥虽病弱,却也好饮。待到你家宴客那日,你只需……”
他声音压得更低,将整个计划和盘托出。
如何将陈康酒换成后劲极烈、极易醉人的,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在青慈阳的饮食中下入催情的药物,又如何让青慈阳穿上蝶纹衣裙,吸引醉酒后神思恍惚的陈康的注意……
“到时,你只需派人将他二人引到那僻静的院子里,再将那院门一锁,静待佳音便是。待到宾客齐聚,撞破好事,众目睽睽之下,这桩婚事,还能有变数不成?你那县主姐姐,饶是地位再高也只能乖乖嫁过去,还能有什么选择?”
杨苒苒脸上露出惊惧之色,声音微颤:“那……那为何不干脆给你大哥也下点药?这样……岂不是更稳妥些?万一他……他神志尚清,不肯就范呢?”
“愚蠢!”陈稷立刻打断她,故意板起脸吓唬道,“我大哥那身子骨,风吹吹就倒!给他下药?万一药性猛了些,直接死在你们将军府的喜宴上,那麻烦可就大了!沾上人命官司,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。”
“放心,按我说的做,醉酒的男人,见到穿蝶衣的心上人,哪还有理智可言?”
他语气笃定,仿佛一切尽在掌握。
……
“真……真能成吗?”喧嚣的宴席之上,杨氏紧挨着杨苒苒低语,手中的锦帕已被绞得不成样子。
她如坐针毡,一遍遍地问着身边的杨苒苒。
没给陈康下药,她心里总像悬着一块巨石。但陈稷说得对,若是药量失当,陈康真死在将军府中倒是个大麻烦。
语音未定,杨苒苒便不动声色地用眼神示意她看向陈康的方向。
果然,杨康面颊上已浮起不自然的酡红,眼神也有些迷离涣散。
他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青慈阳离席的背影,不多时,便扶着桌案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。